沈倾用力护着自己的肚子，她心口疼得发闷，她剧烈地喘息着，依旧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。

　　她爱自己肚子里的孩子，她宁愿自己受尽折磨而死，也希望他能平安健康地来到人世。

　　可，她也无法做到眼睁睁地看着小川去死。

　　“好，沈倾，既然你不说话，我就默认你是想要这个残废死了！你放心，现在我就把他扔到大海里喂鱼！”

　　“不！”沈倾吼得撕心裂肺，“别伤害小川，别伤害他！你不就是想要我剖腹么，我现在就剖腹！我只求你，别伤害我的小川！别伤害他……”

　　沈倾说着，就手忙脚乱地去找刀子，这个房间的床头柜里，有一把水果刀，很快，她就把水果刀攥在了手中。

　　小川已经被沈倾和江临的声音吵醒，他那带着婴儿肥的小脸上，有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冷静与决绝。

　　他那双像极了沈倾的眸中，快速翻涌起无数种情绪，最终，所有的情绪，都变成了疏冷的漠然。

　　“我不需要你假好心！更不需要你救我！你是杀人犯！我讨厌你这个杀人犯！”

　　小川看向沈倾的眸中，带着明显的厌恶与不屑，但如果仔细看，能够看到他眼底努力憋着的水光。

　　“你不是我妈妈！你这种不要脸的杀人犯，根本就不配做我妈妈！滚开！你给我滚啊！你这个杀人犯，永远都别再出现在我面前！”

　　如果，没有那个夜晚，小川温软的小手，轻柔地擦去她眼角的泪水，沈倾或许还会觉得，她的宝贝是讨厌他的，但因为她装睡时，听他说过那么一番话，她知道，她的宝贝，有多爱他。

　　她更爱她的宝贝。

　　她也知道，她的宝贝，是在维护她，可她是他的妈妈啊，她选择把他生下来，就应该，为他撑起一片晴空。

　　“小川，我是你妈妈。”沈倾攥紧了手中的刀子，对着手机屏幕中的小川，温柔轻笑，“小川，妈妈爱你呀！”

　　“你这个杀人犯，谁稀罕你爱我！滚开！你给我滚开！别让我再看到你，看你一次，我骂你一次！”小川的情绪，忽然变得激动无比，“你不是我妈妈！我没有杀人犯妈妈！我妈妈是沈雪瑶！我只有她一个妈妈！”

　　“小川，妈妈知道，你爱妈妈的。”沈倾说着，她卯足了全身的力气，就打算，用手中的水果刀，狠狠地将她的肚子划开。

　　小川显然也意识到了沈倾的意图，他脸色大变，忽地，他那双幽黑的眸中，又染上了明显的惊喜，“爸爸，你怎么过来了？！”

　　听到小川的声音，沈倾不由得怔了怔，手上的动作，也是随之一顿。

　　江临以为慕归程真的过来了，他被吓了一大跳，他那钳制在小川身上的手，慌忙移开，小川瞅准机会，连忙往断崖边上移去。

　　他的双腿严重受伤，他现在站不起来，他只能往断崖边上爬，但此时他所处的位置，距离断崖边缘太近了，他还是立马就爬到了断崖下面。

　　他那缠着厚重绷带的、小小的身子，如同折了翼的蝴蝶一般，重重坠落到滚滚波涛之中。

　　“妈妈，小川爱你呀……”小川张开嘴，无声说道。

　　小川爱妈妈，可是下辈子，小川不要再做妈妈的宝宝了，因为小川太弱了，小川保护不了妈妈，还得连累妈妈，因为小川受委屈。

　　这是，小川唯一能想到的，保护妈妈的法子了。

　　妈妈，是这个世上，最好的妈妈，谁都不配威胁妈妈的，更不配，用小川来威胁妈妈。

　　“小川！”

　　沈倾疼得肝肠寸断，她用力伸出手，想要抓住小川的手，可是，手机屏幕中，小川仿佛就在她眼前，可实际上，他们隔着一重重的山水，她根本就不可能抓住小川。

　　江临显然也没有想到会忽然发生这样的变故，他快速挂断视频通话，沈倾的手机屏幕，只剩下了一片沉沉的死寂。

　　“小川！小川……”

　　沈倾死死地抓着自己手中的手机，她知道，小川本就受了重伤，现在又坠落深海，就算是她现在冲过去，只怕他也活不了了。

　　可是万一呢？

　　万一她的小川，还能有一线生机呢？

　　就算是那生机，实在是渺茫得可怕，她也得，去努力抓一抓啊！

　　沈倾用力抓着门把手起身，她最近身上的关节，本来就疼得厉害，方才又被慕归程折腾得那般狠，她更是疼得每走一步，都仿佛踩在了刀尖上。

　　慕归程伤她负她，一次次践踏她的心，沈倾真的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纠葛了，可现在这个时候，除了警察，她想到的能求助的人，只有他了。

　　她一边跌跌撞撞下楼，一边给他打电话，所幸，他并没有拒接她的电话。

　　“沈倾，你又想耍什么花招？！”

　　“慕二少，救救小川！求求你救救小川！小川被江临害得掉下了海边断崖，我知道你能救他的，求求你让人去救救他……”

　　小川掉下了海边断崖……

　　慕归程心口揪痛，但想到江临是小川的亲生父亲，他不可能那般对小川，指不定这是这个恬不知耻的女人又耍的什么手段，他那颗疼痛的心，瞬间只剩下了冷硬与厌恶。

　　“掉下了海边断崖好啊！那样，我就可以替那个残废收尸了！”

　　没有丝毫的迟疑，说完这话，慕归程直接挂断了电话。

　　掉下了海边断崖好啊！那样，我就可以替那个残废收尸了……

　　沈倾的眼泪，跟不值钱似地往下掉，她的指尖，不停地颤，她也再也没有了重新拨出慕归程电话的力气。

　　小九，你说我要是生不下我们的宝贝，该怎么办啊？

　　沈倾怀小川的时候，后期只能躺在床上，打一支支保胎针保胎，整天这么躺着，实在是没有安全感，她无数次担忧，她肚子里的孩子，终究还是会离开她。

　　那时候，她的小九，是怎么说的呢？

　　他抓着她的手，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回答她，倾倾，不会的。我愿折寿半生，只愿换我们的宝贝平安康健。

　　小九，谁要你折寿！你别胡说！你和我们的宝贝，都会百岁无忧。

　　可是那个宁愿折寿半生，也要换他们的宝贝平安康健的小九，现在，只想给他们的宝贝收尸了呢！

　　沈倾已经报了警，她打了辆出租车，就往海边断崖的方向赶，恍恍惚惚之中，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寻常。

　　这出租车去的方向，不是海边！

　　沈倾心中警铃大震，她大声开口，“停车！司机，停车！我要下车！”

　　出租车司机丝毫没有想要停车的意思，周围的风景，越来越荒芜，显然，这是去北郊的路！

　　海在帝都的东边，去北郊，是完全不同的路，这出租车司机不可能东与北都分不清，只有一个可能，是他刻意为之！

　　沈倾知道，她再继续喊，这出租车司机，也是不可能停车了，她只是白费力气。

　　还不如，她直接跳车。

　　沈倾的手，重重抓住门把手，出租车的速度，越来越快，只怕，这样的速度，她打开门掉下去，当场就得一尸两命。

　　她还 没有再看她的小川一眼，她还想再抱抱她的宝贝，她现在，还不能死。

　　沈倾从车门把手上收回手，她咬了咬牙，打算直接用手机，狠狠地砸晕前面的出租车司机，那样，她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。

　　沈倾刚要付诸行动，原本风驰电掣的出租车，忽而停了下来。

　　沈倾丝毫不敢耽搁，她拖着疼痛的身体快速下车，就打算远离这辆出租车。

　　“姐姐，你终于过来了，我等你好久了。”

　　沈雪瑶。

　　她似笑非笑地盯着沈倾，眸光如同浸了毒的刀，又如同最剧毒的蛇，一口一口吐着信子，恨不能，顷刻将沈倾的脸咬碎。

　　她的视线，缓缓地从沈倾那惨白却又美得惊心动魄的小脸上下移，最终，死死地锁在了她高高隆起的肚子上。

　　“姐姐，我安排了那么多出租车守在倾城居外面，总算是没辜负我的期待，把姐姐你送到了我面前。”

　　“沈雪瑶，你到底想做什么？！”

　　沈倾后退一步，她一脸警惕地看着沈雪瑶，她可不相信，沈雪瑶会无聊到，安排了那么多出租车，只是为了把她拉到这边，跟她说这么些废话。

　　“姐姐，你说我想做什么呢？”

　　沈雪瑶忽地伸出手，轻柔地摸了下沈倾的肚子。

　　被她触碰，沈倾如同被蛰到一般，她厌恶而又疏冷地盯着沈雪瑶，她刚要开口说些什么，就又听到了沈雪瑶的声音，“姐姐，我请你过来，不过就是，想要帮你拿掉你肚子里的孩子罢了！”

　　想到那日沈倾在监狱中被割腕，慕归程抱她去医院后，红着一双眼睛威胁医生，若是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有什么三长两短，他就让所有人陪葬，沈雪瑶就恨得一颗心几乎要扭曲成魔。

　　他口口声声说厌恶沈倾，厌恶她肚子里的孽种，终究，他更舍不得他们。

　　既然他舍不得，那她沈雪瑶就亲自动手，拿掉沈倾肚子里的孽种，也顺便送她上路！

　　“沈雪瑶，你做梦！我绝对不会让你伤害我的孩子！”

　　沈倾转身，就想往与沈雪瑶相反的方向跑，只是，她刚跑了没几步，就撞到了一个坚硬刚冷的怀抱。

　　祁盛璟。

　　看着面前的祁盛璟，沈倾的一颗心，彻底沉入谷底。

　　今天，终究是求生无门了。

　　“沈倾，你可知，今天是什么日子？”

　　不等沈倾说话，祁盛璟又冷沉着一张脸开口，“今天，是小汐二十一岁生日。”

　　沈倾知道，祁盛璟口中的小汐，是他的亲妹妹，五年前，无辜死在那场车祸中的小姑娘祁云汐。

　　对于祁云汐无辜惨死，沈倾也特别特别难过，可，她难过，她惋惜，并不代表，她就应当承担所有的罪孽。

　　那场车祸的罪魁祸首，从来就不是她啊！她其实，也是受害者。

　　“沈倾，我在小汐的坟前承诺过，她每年过生日，我都会送她一份大礼。”

　　的确，祁云汐车祸惨死后，祁盛璟每年都会送她一份大礼的。

　　第一年，他让人打断了沈倾好几根肋骨，她最下面的那根肋骨，碎裂得太彻底，拼都拼不回，只能拆除。

　　第二年，他亲自踩向了她的左手，她左手的每一根骨头，都几乎断裂，十指连心，疼得她几次昏厥过去，此后，更是每隔几日，她的左手，便会被人踩上几下。

　　曾经那双能弹出世间最美的琵琶曲、连琵琶大家刘老，都夸赞她老天爷赏饭吃的那双手，其中一只，落下了一生的残疾。

　　第三年，唐浅拼命拦下了扎入她左耳的那把刀子，但她还是被揍得左耳血流不止。从此，她左耳失聪，成了她一个人的秘密。

　　第四年，她几乎被灌了整整一天的甲醛水，从此，在监狱中的每一天她都得被强行灌下几杯甲醛水。她这血癌呀，或许还是拜祁盛璟所赐呢！

　　现在，是第五年了，祁盛璟，又想，怎么折磨她，来祭奠祁云汐呢？

　　如果是在以前，不管祁盛璟怎么折磨她，她都不怕的，反正，就是破罐子破摔了。

　　可现在，她怕，很怕。

　　她肚子里，还有一条鲜活跃动的小生命，她的宝贝小川，还生死未卜。她的小川掉入了海中，他现在一定很冷，她想抱着他，好好温暖他。

　　她呀，怕呀。

　　“沈倾，五年，你苟活的时间，太久了！今日，我送给小汐的生日礼物，是送你上路！让你亲自去地下，向她赎罪！”

　　“跪下！”

　　“祁少，我不跪！”沈倾努力将身子挺得笔直，性命攸关，哪怕他依旧将她当成了仇敌，她还是想再拼尽全力，为自己争取一次。

　　“祁少，害死祁云汐的人不是我！你若是想给她报仇，就杀了沈雪瑶！五年前，那场车祸，沈雪瑶才是罪魁祸首！她在大哥的车上动了手脚，她……”

　　沈倾发现，这些人啊，一个个的，真没新意，一生气了，就喜欢掐她的脖子，疼得她，话都说不出来。

　　祁盛璟厌恶地扫了沈倾一眼，他手上用力，就毫不怜惜地将她甩在了地上。

　　沈倾捂住自己的肚子，她还没有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，一只脚，就已经凶狠地踩在了她高高隆起的肚子上面。

　　沈雪瑶大红色的高跟鞋，刺得沈倾有些睁不开眼。

　　这细长的鞋跟，扎在她的肚子上，更是疼得她身体克制不住痉挛。

　　她伸出手，就想要是将沈雪瑶推开，她得护住她肚子里的孩子啊，可她这垂死之躯，根本就无法与身强力壮的沈雪瑶相比，她只能看着她的鞋跟，带着狰狞的恶意，一寸一寸压下。

　　“姐姐，你别着急啊，我这就送你肚子里的孽种，上路！”

　　“沈雪瑶，滚开！别伤害我的孩子！你别伤害我的孩子！”

　　沈倾吼得都破音了，沈雪瑶依旧丝毫没有想要拿开脚的意思，她的力道，越来越大，眨眼之间，沈倾纯白色的裙摆，就被大片的血红浸湿。

　　“姐姐，这样把你踩在脚下、把你肚子里的孩子踩在脚下，这滋味，真爽啊！”

　　沈雪瑶脚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好几分，“你背叛归程，你一次次害我，你还害死了小汐，你该付出最惨重的代价！”

　　“沈雪瑶，害人的明明就是你！”沈倾急得眼眶生理性发红，她转过脸，哑着嗓子对着祁盛璟嘶吼，“祁少，你不能是非不分！”

　　“真正害死祁云汐的凶手在你面前，你却还助纣为虐，你这样，祁云汐在地下，死不瞑目！”

　　“沈倾，你酒驾，跟慕淮南在车上激战害人，你还有脸在这里胡说八道，你可真是要脸！”

　　祁盛璟的声音中，带着明显的鄙夷与不屑，明明，他对沈倾恨之入骨，但不知道为什么，看着她身下的鲜红大片大片晕开，他心口发堵的毛病，又克制不住犯了。

　　祁盛璟厌恶地蹙了蹙眉，他觉得，可能是沈倾这张虚伪的脸太恶心了，才会让他心里如此不舒坦。

　　他一身阴冷转身，笔直的长腿迈出，就上了一旁的出租车，等着一会儿，直接从沈倾的身上碾过，给她一个痛快。

　　疼……

　　真的好疼……

　　随着沈雪瑶越来越用力，沈倾疼得一张小脸都被细密的冷汗浸湿。

　　她咬着牙，想要为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寻一线生机，可她这破败的身体，真的是太不给力了，她刚伸出手，就被沈雪瑶一脚毫不客气地踹开，她一脚直接踩在了她的心口，她动都动不了。

　　身下的血液，越来越多，空气中浓重的血腥气，让她清晰地感觉到，她体内的那条小生命，正在一点点离她远去。

　　她怕死了会失去自己肚子里的孩子。

　　她想，一定是老天爷在惩罚她，她今天刚刚说过要放弃这个孩子，她真的就只能永远地与他诀别。

　　小九，我想再给你生一个女儿，一子一女，凑成一个好字。

　　倾倾，我不想再让你受累受疼，我们这辈子，有小川一个孩子就够了。

　　我不嘛，我就要再给你生一个女儿，我要让我的小九，儿女双全。

　　沈倾颤抖着手，魔怔地覆在自己的小腹上，她希望自己肚子里的，是个女儿，她想，好好地把她生下来。

　　可终究，她还是没能让他的小九，儿女双全。

　　她的小川，只怕已经没了，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，也没有留住。

　　小九，我们的孩子没了，我们的一双儿女，都被人害死了。

　　小九，你是不是很难过？

　　小九，你不会难过的，因为，你只想给我们的孩子收尸啊！

　　可是我难过，我真的好难过，难过到，肝肠寸断，万箭穿心……

　　疼到最后，沈倾的意识，都已经迷蒙，看到她的大半个身子，都已经浸在血泊之中，沈雪瑶才缓缓地从她的肚子上收回了脚。